被遗忘的行走

街道上的人，大抵都是匆匆的。他们走得极快，鞋底与地面相碰，发出一种急促的响声，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。然而细究起来，却又并无什么要紧事，不过是习惯使然罢了。

我曾见过一位老人，走路极慢。他每迈一步，都要将腿高高抬起，再缓缓放下，仿佛脚下不是水泥地，而是刚犁过的田垄。路人从他身边掠过，投去一瞥，眼神里分明写着"碍事"二字。老人却浑然不觉，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行，偶尔还停下来，看看路边的梧桐树，或者数数砖缝里钻出的野草。

这慢走的老人，在人群中显得如此扎眼。我疑心他年轻时未必如此，许是岁月磨去了他的慌张，又或是病痛拖慢了他的脚步。但看他神情，倒比那些健步如飞的人更显从容。他的眼睛里有东西在闪烁，那是匆忙的人们永远不会注意到的——树梢上新发的嫩芽，店铺玻璃上晃动的光影，还有地上蚂蚁搬运食物的路线。

商家的喇叭里喊着"限时抢购"，电子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，外卖骑手的电动车鸣着喇叭在人群中穿梭。人们低着头，盯着手中发亮的方块，脚步不自觉地加快。他们走过四季，却分不清杨柳何时抽芽；他们路过街角的花坛，却叫不出那紫色小花的名称。

有一回下雨，所有人都跑了起来，只有那老人依旧慢行。雨水顺着他的皱纹流下，他竟仰起脸笑了。我想，他大约是在品尝雨水的滋味，这滋味，奔跑的人是无缘知晓的。

慢，在这个时代竟成了一种奢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