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道里的陌生人

老式居民楼里的灯又坏了。我站在三楼拐角处，摸出钥匙，在黑暗里数着钥匙齿的凹凸。忽然听见上方传来脚步声，缓慢而沉重，在空荡的楼道里格外清晰。

我抬头望去，一个佝偻的黑影正扶着栏杆往下挪。那是个约莫七十岁的老人，灰白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，身上套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。他每下一级台阶都要停顿两三秒，左脚先试探着往下蹭，等踩实了才把右腿拖下来。

"要帮忙吗？"我问道。

老人摆摆手，继续他的"工程"。我们就这样僵持着——他在上面挪，我在底下等。楼道里弥漫着陈年的油烟味，混着他身上飘来的膏药气息。

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。到和我平齐时，突然一个趔趄。我下意识伸手架住他胳膊，触到一把嶙峋的骨头。

"谢谢啊。"他喘着气说，喉管里发出风箱般的声响，"人老了，连楼梯都成山了。"

我想说送他回家，他却已经挣开我的手，继续往下挪。黑暗中，他的背影渐渐被楼梯转角吞没，只有拖沓的脚步声还在回荡。

后来常在楼下遇见他。有时坐在花坛边晒太阳，有时拎着塑料袋慢慢走。我们照例点头致意，却再没说过话。直到某个雨天，我看见他儿子背着下楼，那把老骨头蜷在雨衣里，小得像个孩子。

原来有些山，终究是要别人帮着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