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的导航者

老赵的出租车里从不放音乐。他那辆绿白相间的老捷达，在城市的血管里穿行了十二年，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寂静。仪表盘右上角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，是他女儿五岁时的模样。

"师傅，去火车站。"年轻人拉开车门，带进一股冷风。老赵点点头，计价器发出"哒"的一声轻响。后视镜里，乘客正低头刷着手机，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，像在追逐什么看不见的东西。

车流开始拥堵。老赵不急不躁地换挡，动作精确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。他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前方，却又似乎看着更远的地方。收音机按钮上的灰尘保持着完整的指纹形状——它已经三年没被按亮过了。

"您开车多久了？"年轻人突然问。

老赵的指节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："够绕地球十五圈。"他说这话时，正经过一个十字路口，斑马线上的人群像被风吹散的落叶，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。

计价器的数字跳动着。城市在车窗外交替变换着模样，新盖的商场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，而转角处那家老照相馆还倔强地挂着褪色的招牌。老赵熟悉每一条小巷的脾性，知道哪个路口会在雨天积水，哪段路在黄昏时分会被夕阳直射。

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。这种沉默不让人觉得尴尬，反而像一层透明的保护膜，将外面的喧闹隔开。老赵瞥见后视镜里，年轻人已经收起手机，正望着窗外发呆。

火车站穹顶出现在视野里时，老赵轻轻踩下刹车。车停得如此平稳，以至于年轻人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已经到站。

"现金还是扫码？"老赵问。

"扫码吧。"年轻人掏出手机，突然又说："您女儿现在应该挺大了吧？"

老赵的手指在方向盘上停顿了一秒。他抬头看了看那张泛黄的照片，嘴角微微一动："她永远五岁。"

计费器"咔嗒"一声打印出发票。老赵将它和一瓶矿泉水一起递给年轻人："路上喝。"他的声音很轻，却让年轻人接水的手忽然有些颤抖。

车门关上时，老赵看了一眼手表。下午三点二十分，正是女儿当年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刻。他发动车子，继续在城市里画着看不见的轨迹，像一位，载着别人到达目的地，自己却永远停留在某个坐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