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弄堂

夏日的午后，阳光像一把钝刀，慢慢地割着弄堂里的石板路。墙角的青苔却愈显鲜活，绿得有些刺眼。阿婆们搬了小竹椅，坐在自家门前，手里不停地剥着毛豆。

三号里的王师母照例又在训斥她那不争气的儿子。声音穿过薄薄的板壁，整个弄堂都听得见。"三十多岁的人了，整日里游手好闲……"这话语仿佛已经成了弄堂背景音的一部分，连隔壁的黄狗都懒得吠叫了。

卖酒酿的摇着铃铛经过，铃声在闷热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脆。几个孩子从门洞里钻出来，围着那辆褪了色的小推车。卖酒酿的老头便笑，露出几颗黄牙，用木勺舀出甜浆来。

李家的收音机里在放越剧，咿咿呀呀的调子混着蝉鸣。二楼张家的媳妇探出头来晾衣服，水滴落在楼下晾着的被单上，立即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。被单的主人——一个瘦小的老太太——抬头望了望，又继续低头择她的苋菜。

弄堂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。原来是收废品的和居委会的人起了争执。看热闹的人们渐渐围拢，又渐渐散去。这样的小风波，在弄堂里连个水花都算不上。

黄昏时分，炊烟从各家的灶披间升起，在狭窄的弄堂上空纠缠成一团。饭菜的香气飘出来，谁家炒了辣椒，惹得一片咳嗽声。

路灯亮起来的时候，弄堂反而安静了。只有几只蟋蟀在墙根底下叫着，时断时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