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茶馆
街角的,是镇上唯一还点煤油灯的地方。老板姓张,六十多岁,瘦得如同他手里那把磨得发亮的铜壶。每天清晨五点,他必用那双青筋暴起的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惊起檐下一窝麻雀。
茶馆里常坐着几个老主顾。靠窗那位穿中山装的退休教师,总捧着缺角的紫砂壶研究茶垢,说是能看出朝代更迭。柜台前总蹲着穿胶鞋的菜农老王,他喝茉莉花茶要加三勺白糖,糖粒落在粗瓷碗底沙沙响,像春蚕啃食桑叶。最里间那张八仙桌永远留给卖猪肉的老李,他油光发亮的围裙往条凳上一搭,便能滔滔不绝讲三小时县城见闻。
去年冬天,隔壁开了家奶茶店。霓虹招牌亮起来那天,张老头特意擦了擦蒙尘的玻璃柜,把珍藏的龙井挪到最显眼处。几个染黄头发的年轻人闯进来张望,被老式座钟的整点报时吓得跳起来,从此再没出现过。倒是老王开始带着孙子来,孩子总盯着手机屏幕,把茶碗碰翻了好几次。
今早我发现茶馆门槛上积了层薄灰。张老头蹲在煤炉边,正用火钳夹着新买的珍珠奶茶配料研究,塑料包装袋在他指间哗啦作响。中山装教师依然在窗边坐着,只是紫砂壶换成了保温杯。老李的八仙桌上堆着外卖餐盒,油渍在木纹里洇出深浅不一的圆斑。
门外奶茶店的音响在放流行歌,鼓点震得茶柜上的青瓷罐微微颤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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