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声的溃败
人总是要生病的。这道理谁都明白,但真到了自己头上,却又往往显出几分惊诧来。
老王便是如此。初时不过是喉咙有些发痒,咳嗽几声,他照例是不在意的。照旧早起晚归,在机床厂里与那些铁疙瘩周旋。铁屑飞溅,沾在他的蓝色工装上,像一群不肯离去的虱子。咳嗽渐渐加重,他只在茶水间多灌了几杯热茶,权当是医治了。
"老王,脸色不太好啊。"同车间的老李瞥了他一眼。
"没事,小感冒。"老王摆摆手,又俯身去拧那颗顽固的螺丝。
如此又过了三五日。夜里咳嗽得不能安睡,白天却还强撑着上工。直到某个早晨,他在穿衣时突然栽倒在床沿,额头撞出了个青包。妻子慌了神,硬是拖着他去了医院。
医院走廊上的长椅冰凉,老王坐在那里,看妻子来回奔走。挂号处的队伍曲曲折折,像一条垂死的蛇。人们的面色多是灰白的,偶尔有几个孩童哭闹,声音刺耳得很。
"肺部感染,需要住院。"医生的声音很平静,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。
老王愣住了。他想起车间里堆积的订单,想起即将到期的房贷,想起儿子下个月的补习费。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,最后化作一句:"能不能开点药,我回家休息?"
医生从眼镜上方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。
三天后,老王躺在病床上,望着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。隔壁床是个年轻人,车祸撞断了腿,整日哀嚎。窗外的杨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,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,在地上画出一块块光斑。
妻子送饭来时,告诉他厂里已经找别人顶替了他的岗位。
"病好了再说吧。"妻子把保温桶里的鸡汤倒出来,热气在空气中扭曲变形。
老王没有答话。他望着窗外,忽然想起上个月厂里体检,自己因为赶工没去参加。现在想来,那些铁屑或许早已悄无声息地侵入了他的肺腑,就像生活里的种种压力,日积月累,终至爆发。
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挥之不去。点滴还在继续,一滴,又一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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