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城理发店
张师傅的理发店在城西老街的转角,门面不大,玻璃门上贴着红字:"理发十五元"。这红字已经褪了色,边角卷起,却不见更换。店里的陈设很是简单:两把铁椅子,一面斑驳的镜子,墙角堆着几本旧杂志,封面上的女郎还梳着二十年前的流行发型。
我推门进去时,张师傅正给一位老人修面。老人仰在椅子上,脸上涂满白色泡沫,像是戴了张滑稽的面具。张师傅手里的剃刀在皮带上蹭了几下,便往老人脸上刮去,发出"沙沙"的声响。
"坐会儿。"他头也不抬地说。
我坐在长凳上等待。店里弥漫着洗发水和痱子粉的气味,混合着铁锈味,倒也不难闻。墙上挂着的钟慢了十分钟,秒针走起来一卡一卡的,像是个哮喘病人。
"现在的年轻人,都去那种时髦的理发店啦。"老人忽然开口,声音从泡沫堆里挤出来,含混不清。"一次要花百来块,就为了让人往头上抹些不知道什么玩意儿。"
张师傅"嗯"了一声,剃刀在老人喉结处轻轻一转,那里便露出一道青白的皮肤。他的动作很稳,像是做过几千遍一样。
"我儿子非要去那种店,"老人继续说,"说什么体验不一样。我告诉他,剃个头要什么体验?干净利落不就得了?"
门外有几个年轻人走过,他们朝店里张望了一下,又继续往前走了。他们的头发染成各种颜色,有一绺翘起来的,像是鸡冠。
张师傅给老人扑上痱子粉,用刷子扫去颈间的碎发。老人对着镜子左右照照,掏出张十元和一张五元,摆在柜台上。
到我了。围布系上时,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樟脑味。张师傅的手指关节粗大,却意外地灵活。剪刀在我耳边"咔嚓咔嚓"地响,碎发落在围布上,又滑到地上。
"短些?"他问。
"嗯。"我答。
再无他话。街上的汽车声、行人声透过玻璃门传进来,又远又模糊。镜子里,我看见他眉头微皱,眼神专注,像是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事情。
理完发,我摸着后颈短短的头发碴,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我来这里的情景。那时的张师傅头发还是黑的,现在却已经白了大半。
我递钱给他时,注意到柜台玻璃下压着几张照片,都是他与顾客的合影。照片泛黄了,里面的人却都笑得灿烂。
走出店门,阳光正好。玻璃门上"理发十五元"的红字在阳光下显得更淡了。我想,或许再过不久,这行字就会完全褪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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