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鬼
街口的老槐树下,新近添了一个馄饨摊。摊主是个矮小的中年男子,青白脸色,皱纹间时常夹些风霜的痕迹。他支起一张折叠桌,两把塑料凳,钢精锅里的水昼夜滚着,热气便蓬蓬勃勃地升腾到树梢上去了。
摊子没有招牌,城里人却都知道他。傍晚五点半,穿西装的和穿工装的排成歪歪扭扭的队,默不作声地等一碗馄饨下肚。他的馄饨皮薄如纸,肉馅却扎实,葱花浮在清汤上,像几尾活泼的小鱼。有人问起他的来历,他只管低头包馄饨,手指翻飞间排出九文大钱似的熟练。
城管来过几回。第一次他推着车跑了,锅里的汤洒了半条街;第二次他塞去两包烟,便得了半个月的宽限;第三次他却不动,照旧往沸水里下馄饨,倒把来人衬得手足无措起来。后来听说他儿子在队里当文员,不知真假。
前日骤雨,我见他蹲在树下补伞,那伞骨支离,伞面千疮百孔,倒像极了他皱缩的脸。雨点穿过树叶砸在他佝偻的背上,他浑然不觉,只是专心致志地对付那些破洞,仿佛要补的不是伞,是别的什么更重要的东西。
今晨路过,摊子不见了,地上只余几片馄饨皮,在风中轻轻颤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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