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的剃头匠

巷口的老李每日七点准时出摊儿。一把折叠椅,一面斑驳的镜子,工具摆在褪色的木箱上,这便是他四十年的营生。街坊们管这叫"剃头",老李却总纠正:"我们这行当,叫'毫末技艺,顶上功夫'。"

铜盆里的肥皂沫子堆得小山似的。老李的剃刀在帆布条上来回打磨,发出"嚓嚓"的声响。王大爷是常客,往椅子上一坐,老李便抖开白布单,"哗啦"一声像抖开半张渔网。剃刀刮过头皮时带着闷响,像秋风吹过干枯的芦苇丛。

巷子深处的美容院里,几个染着金发的姑娘正给客人洗头。她们指甲上镶着水钻,揉搓泡沫时发出"咯吱咯吱"的声响。玻璃门上贴着"离子烫五折"的红纸,被风掀起一角,"啪啪"地拍打着门框。

老李的孙子大学放假回来,看见爷爷还用手动推剪,非要给他买电动工具。"用不惯。"老李摇着头,手里铜把推剪"咔嗒咔嗒"地走着,像台老座钟。有次停电,美容院的小伙子们倒都来找他剃头,老李笑呵呵地,给每个人的后颈窝都扑上痱子粉,白雾似的一团。

去年冬天,老李查出肺癌。出摊时间改到了九点,折叠椅旁边多了个氧气瓶。他剃头时总得停下来喘几口气,像台漏气的风箱。镜子里的老街坊们,头发越来越少,白头发越来越多。

立春那天,老李没来。工具箱子摆在门口,上面落着几片梧桐叶。美容院的姑娘们过来张望,有个新来的实习生问:"这老师傅还回来吗?"没人答话,只有推剪在工具箱里反射着晨光,铜把手亮得晃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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