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钟表店

城东的街角有一家，门面不宽，玻璃窗上积着些灰尘。店主姓陈，六十多岁，背微驼，眼睛却亮，透过一副铜边眼镜盯着手里的零件时，像猫盯着洞里的老鼠。

店里总是静的，只有钟表们不肯安静。有的"咔嗒咔嗒"走得急，有的"咚——咚——"踱得慢，倒也不互相干扰。老陈修表时，连呼吸都放轻了，好像怕惊了那些精密的机芯。他修了大半辈子表，手指粗短，却灵活得出奇，捏着镊子在小齿轮间穿梭，像在解一团看不见的线。

常有人推门进来，把停了的手表放在玻璃柜台上。"能修吗？"他们问。老陈便拿起来，贴在耳朵上听一听，有时只消拧几下，表针就又走动了。人们露出惊讶的神色，他却不说话，只伸出三个手指——意思是三十块钱。

新开的商场里也有修表的柜台，亮堂堂的，店员穿着制服。年轻人更爱去那儿，虽然贵些，但快。老陈的店渐渐冷清了，只有几个老人还来，他们信不过别处。

那天我去修父亲的老怀表，看见老陈在教一个小伙子拆表芯。"要轻，"他说，"它们认生。"那年轻人学得很慢，老陈却出奇地耐心。

后来再路过时，发现店里多了张生面孔。老陈坐在一旁，手里端着茶，眼睛眯着，看那年轻人低头摆弄一块表。玻璃窗擦得亮了些，各种走动的声响似乎也比从前更欢快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