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常日子里的光

老张蹲在修理铺门口，手里捏着半截烟。五月的阳光斜斜地打在水泥地上，把那些机油渍照得发亮。隔壁面馆的蒸汽漫过来，混着汽油味，竟也不觉得难闻。

他眯着眼看马路对面。新开的超市门口，几个年轻人正往下卸货。纸箱摔在地上的闷响隔街传来，老张的眉头跟着跳了跳。二十年前他刚盘下这间铺子时，整条街都是叮叮当当的修理声，现在倒好，连对面五金店都改卖奶茶了。

里屋传来"当啷"一声。老张把烟头碾灭在铁皮罐里，慢吞吞起身。小徒弟正对着台老式收音机发愁，零件散了一桌。"师傅，这磁头......"

老张没接话，从工作服兜里掏出老花镜。镜腿用胶布缠过，架在鼻梁上有些歪。他食指在零件堆里拨了拨，拈起个芝麻大的电容。"现在的玩意儿，坏了就扔。"他用指甲刮着电容引脚上的锈，"我们那会儿......"

话没说完，门口探进个脑袋。"张师傅，我这自行车闸不灵......"是个穿校服的半大孩子。老张"嗯"了声，把电容按在徒弟手心里，撩起衣角擦手。衣襟上的油渍早结了硬壳，擦不擦都一样。

修车时，孩子一直盯着墙上泛黄的挂历看。那还是前年电器城开业送的，印着穿比基尼的模特。老张扳着闸线，突然问："多大了？""十四。"孩子答得心不在焉，正用鞋尖够地上的一颗螺丝钉。

"我儿子像你这么大时，天天蹲这儿帮我递扳手。"老张说完自己也愣了下。儿子去年回来过年，西装革履的，说在深圳买了房。当时怎么说的来着？"爸，这铺子迟早要拆"。

闸线"咔"地卡进卡槽。老张拍拍车座："试试。"孩子使劲捏了几下闸把，链条哗啦啦地响。阳光从塑料门帘的缝隙漏进来，在水泥地上切出几道金线。老张望着那孩子推车出去的背影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，转身从柜台底下摸出个铁盒。

盒里躺着块上海牌手表，表面有些划痕。他捧着表发了会儿呆，秒针还在走。这是老伴留下的，表带换过三次。窗外的卡车"轰"地开过去，震得玻璃嗡嗡响。

徒弟在里屋喊："师傅，收录机响了！"老张没应声，把表贴耳边听了听，稳稳的"滴答"声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超市门口卸货的年轻人不知何时散了，只剩几个空纸箱在风里打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