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茶馆

城西拐角处有家，青砖灰瓦，门楣上悬着块褪了色的木匾，写着"清心居"三字。这匾已有些年头，边角处裂了细纹，倒像是岁月故意用指甲掐出来的。

老板姓陈，五十出头，背微驼，眼睛却亮。他每日寅时即起，生火烧水，将那些暗红色的茶壶排得整整齐齐。壶嘴上积着茶垢，远看倒像抹了层釉彩。常客们都说，正是这陈年茶垢，才泡得出好味道。

茶馆里最老的主顾是赵先生。他总坐在靠窗的八仙桌旁，面前摆着个白瓷盖碗。这老人须发皆白，手指关节粗大，却总能把茶盖转出清脆的声响。他喝茶时极专注，先要对着光看汤色，再嗅三下，最后才啜一小口，喉结上下滚动，仿佛在吞咽某个遥远的年代。

今春雨水多，茶馆地板返潮，踩上去吱呀作响。陈老板拖了块"小心地滑"的黄牌子放在门口，自己也滑了一跤，茶壶碎了两只。赵先生见了，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，推过去说是祖传的跌打药。

五月间，对面突然起了栋玻璃幕墙的商厦。阳光照在那些玻璃上，反射到茶馆里，晃得人睁不开眼。陈老板挂了竹帘，赵先生却嫌挡了光线看不清茶汤，索性挪到角落里去了。

前日路过，见茶馆门口贴了张红纸，写着"吉屋招租"四字。透过门缝往里瞧，那些八仙桌上积了层薄灰，赵先生的盖碗却还摆在老位置，碗底剩着些褐色的茶渣，已经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