收音机里的老歌

老王床头有台红灯牌收音机，是二十年前买的。黑塑料壳子四角已经磨得泛白，右边旋钮掉了半截，用胶布缠了几圈，倒还能转动。

他每日清晨五点半便醒，第一件事便是伸手去摸那收音机的开关。手指触到冰凉的塑料壳，总要哆嗦一下，却也不肯缩回。"啪"的一声，杂音先涌出来，接着才漏出些断断续续的曲子。多半是些老歌，《南泥湾》或者《我的祖国》之类。音质沙沙的，像是掺了一把粗盐。

楼下卖豆浆的张婶常说："王大爷，这年头谁还听收音机？买个智能音箱，想听什么有什么。"老王只笑笑，皱纹挤作一堆，却不答话。他儿子去年倒是给他买了个会说话的方盒子，说是能听十万首歌。那东西亮着蓝光，一喊就应，怪瘆人的。试了两回便塞进柜底，再不肯拿出来。

前日里收音机忽然哑了。老王拍打几下，只听得"咔啦咔啦"的响，却不出声。他急得满头汗，抱着机子走了三条街，找到一家电器修理铺。年轻师傅拆开一看，说电容烧了，零件早就停产。"修它干嘛？不如换个新的。"师傅指着墙上挂的智能音箱广告。

老王抱着收音机往回走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收音机在他怀里像个病孩子。路过废品站时，他看见几个同样的红灯牌收音机堆在角落，外壳裂着口子，像是无声的呐喊。

昨夜下过雨，今晨空气潮湿。老王五点半准时醒来，手伸向床头——那里空空如也。窗外传来邻家智能音箱播放的流行歌曲，鼓点清晰，字字分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