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道里的钢琴声
三单元搬来一架钢琴,是在一个阴沉的下午。我站在阳台上晾衣服,看见四个穿蓝工装的男人弓着背,像蚂蚁搬运食物似的,把那架黝黑的大家伙一寸寸挪进楼道。
起初谁也没在意。这年头,谁家孩子不学个乐器?直到某个周末的清晨,一串生硬的音符突然刺破晨雾。那声音像是有人用钝刀在锯木头,忽高忽低,时不时还夹杂着"咚"的错音。我家阳台的绿萝跟着抖了抖叶子。
对门李老师正在晨练,太极拳打到"白鹤亮翅"时猛地僵住。她后来在菜市场跟我说,那声音让她想起二十年前在师范学校,被安排教音乐课的头一个月。"每回弹错音,台下的学生就憋着笑,脸涨得跟西红柿似的。"
钢琴声总在清晨七点准时响起。有次我在电梯里遇见三单元的老周,他眼下的青黑快垂到法令纹了。"我家孙子在考级。"他揉着太阳穴,"老师说要抓早晨的黄金时间。"电梯镜面映出他西装口袋里露出的半包安眠药。
整栋楼渐渐养成了新作息。七点零五分,二楼会传来重重的关窗声;七点十分,四单元的王婶准时开油烟机;我家则在七点十五分打开早间新闻,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能盖过那些支离破碎的音阶。
直到上个月,钢琴声突然消失了。后来听说那孩子考过了十级,钢琴被转卖给了另一栋楼的新学生。现在每天清晨,我们的耳朵反而会不自觉地醒在七点,在突如其来的寂静里,等待一段永远不会再响起的噪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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