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气房
五月末的天气,人坐在屋子里,汗竟自己渗出来,黏在衬衫上,成了淡黄色的地图。电扇转了又转,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,活像一只巨大的舌头在舔舐着人的皮肤。
老张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钞票,数了三遍。他抬头望望墙上贴着的"全市最低价"广告,又低头看看手中的钱,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。店员靠在玻璃柜台上玩手机,眼睛斜都不斜一下。
"那个……空调,最便宜的多少钱?"老张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。
店员这才抬起头来,嘴角向耳根咧开,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:"大爷,现在搞活动,这台一级能效的只要三千九百九十九,还送十年保修呢!"
老张的手攥紧了钞票,指节发白。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台样品机上,灰色的外壳上蒙着一层薄灰,贴着"特价处理"的标签。
"这台呢?"
"哦,那个啊,"店员的笑脸立刻收了一半,"那是去年的库存机,两千八。不过保修只有一年,而且……"
老张没等他说完就转身走了。店门上的铃铛发出刺耳的声响,像是嘲笑。
巷子口的五金店里,老张付了三百块钱,买了一个二手电扇。老板一边数钱一边说:"这天气,没空调真不行。我家那口子,非要装两台,说客厅一台卧室一台……"
老张抱着电扇走在回家的路上。阳光毒辣,照得柏油马路软塌塌的,踩上去像是要陷下去。他的影子很短,蜷缩在脚边,像个畏寒的病人。
路过电器城时,巨大的玻璃橱窗里陈列着最新款空调,模特家庭在虚拟的冷气中笑得灿烂。老张加快脚步,怀里的电扇突然变得很沉。
回到家,老张把电扇放在桌上,插上电。扇叶转动起来,发出"咔嗒咔嗒"的声响,像是老人在咳嗽。他坐在电扇前,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,汗还是不停地流。
窗外,对面的新楼里,一家家空调外机嗡嗡作响,排出的热风扑在老张脸上。他望着自己墙上发黄的挂历,上面还停留在去年十二月。
电扇转着转着,突然停了。老张拍了两下,它又勉强转起来,发出更大的噪音,仿佛在抗议着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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