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茶馆
街角的,是有些年头了。青砖黛瓦的屋子,门楣上悬着块褪了色的匾,写着"清心茶馆"四字,笔力遒劲,却不知是何年何月的遗物了。
清晨六时光景,茶馆便吱呀呀推开了那两扇斑驳的木门。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瘦长男子,青白脸色,皱纹间时常夹些忧愁。他总是不声不响地排开桌椅,擦拭那套早已磨出木纹的茶具,然后蹲在门槛上抽旱烟,望着街上的行人发呆。
常客们陆续来了。先是隔壁的王裁缝,接着是对街卖豆腐的老李,然后是三四个退了休的老工人。他们各自占据着固定的位置,要了最便宜的粗茶,便打开话匣子。话题无非是菜价涨了,儿女不孝,或是某位老友昨夜"走了"之类。说话时,他们脸上的皱纹便活泛起来,像一条条干涸的河床忽然有了水光。
靠窗的角落里,总坐着个穿旧中山装的老者。他从不与人搭话,只是捧着一本发黄的棋谱,在棋盘上摆弄着残局。茶凉了也不唤人添,就那么坐着,直到日头西斜才慢慢踱出门去。有好事者打听过,说是早年当过中学老师,后来家里遭了变故,便成了这副模样。
正午时分,茶馆里飘进些油烟味。那是老板娘在后面灶间炒菜。菜色很简单,不过是青菜豆腐之类,却能让老主顾们就着吃下两碗米饭。他们边吃边抱怨物价,却又都默契地不提这饭菜十年未涨过价的事。
偶尔有年轻人误入此处,要杯什么"龙井"或是"铁观音",老板便显出为难的神色,搓着手解释这里只有最普通的本地茶。年轻人往往面露失望,匆匆喝两口就走了。老人们目送他们离去,又继续之前的话题,只是声音低了些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
黄昏将至,茶馆里的人渐渐散去。老板娘开始收拾桌椅,老板则坐在柜台后拨弄算盘。那声音啪嗒啪嗒的,和门外渐起的蝉鸣混在一处,竟有几分和谐的意味。
路灯亮起来时,茶馆便关了门。但里面还亮着灯——老板和老板娘在灯下对坐着吃晚饭,偶尔说两句话,更多时候是沉默。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,被拉得很长,很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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