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茶客

城南的茶馆，向来是七点钟开张的。天刚泛白，老板便卸下门板，将煤炉子捅开，青烟便从后窗溜出去，混在晨雾里不见了。老常总是第一个到，不声不响地往角落一坐，茶博士便端来粗瓷碗，里面沉着些暗褐色的碎末，冲上滚水，那颜色便渐渐浓起来。

老常的茶碗边上积着层茶垢，据说是三年未洗的缘故。茶客们每每提起，他便掀起眼皮，用指甲轻弹碗沿，发出"叮"的一声。"这叫茶山，"他说，"有了它，白水也能喝出滋味来。"旁人听了，不免发笑，但老常照例是不理的，只管低头啜饮，喉结上下滚动，发出满足的叹息。

这日清晨，茶馆里来了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，自称是茶道协会的。他瞧见老常的茶碗，眉头便皱成了疙瘩。"老先生，这可不卫生啊，"他掏出张雪白的名片，"我们协会有上好的紫砂壶讲座……"

老常将名片压在茶碗底下，继续喝他的茶。年轻人站了半晌，自觉没趣，转身走了。茶博士凑过来，只见老常正用指头抹着碗边的茶垢，往新沏的茶水里搅了搅。

"可惜了，"老常忽然开口，"这么好的茶味，他竟尝不出来。"

门外，年轻人踏过积水，崭新的皮鞋溅上了泥点。他掏出手帕擦拭时，茶馆里飘出的茶香钻进了鼻孔，却被他一个喷嚏打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