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间末班车

十点三十分,末班公交车准时驶入站台。车身灰蓝,漆皮剥落处露出锈迹,像一块块癣。车门"哧"地打开,排出些混着机油味的热气。

车里人不多不少。前排坐着个穿工装的汉子,膝上横着电工包,指甲缝里嵌着黑。他支着肘看窗外,窗玻璃映出张木然的脸。后门立柱旁倚着个抱文件袋的年轻人,领带松开半截,后脑勺一撮头发翘着,显见得在办公桌上趴睡过。再往后看,零星散着几个乘客,都垂着头,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压着脖颈。

我寻了靠窗的座位。铁皮座椅硌得人生疼,海绵垫早塌陷了。车开起来,路灯的光影一道道刷过车厢,明明暗暗。对面玻璃上,我的影子被拉长又挤扁,像块抻展的面团。

"叮咚"——中门又上来一位。是个戴绒线帽的老妇,拎着塑料袋,窸窸窣窣翻找老年卡。司机也不催,只把着方向盘等。老妇终于摸出卡片,"滴"的一声后,车子才又启动。她颤巍巍往后面走,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。

车过立交桥时,忽然下起雨来。雨点砸在顶棚上,砰砰作响。雨水顺着窗玻璃往下淌,外面的霓虹招牌便化开了,红一块绿一块地漾着。穿工装的汉子不知何时睡着了,头一点一点的,像在附和雨打的节拍。

到终点站时,雨还没有停。乘客们鱼贯下车,各自撑开伞,走进不同的夜色里。末班车亮着两盏尾灯,在雨幕中渐渐模糊,终至不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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