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凉之前
老王从裤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,抖出最后一支烟。他划了三根火柴才点着,风太大了。初冬的太阳斜斜地挂在天上,像块冻硬的蛋黄。
他蹲在拆迁办门口的台阶上已经两个钟头。水泥台阶沁着寒气,隔着棉裤直往骨头缝里钻。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,是老伴从医院打来的。"问了没?补偿款的事?"电话那头传来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。
"正排着队呢。"老王把烟头在台阶上按灭,看着第一个人从拆迁办出来。那是个穿貂皮的女人,边走边对着手机嚷嚷:"才给这么点钱,打发叫花子呢?"
屋子里暖气很足,办事员小张的眼镜片上起了雾。他接过老王的房产证,忽然皱起眉头:"您这面积不对啊,少了三个平方。"老王的手在膝盖上蹭了蹭:"不能啊,住了三十多年的房子......"
后面排队的人开始跺脚。小张把材料推回来:"去档案馆调原始图纸,下一位。"老王张了张嘴,看见小张已经转向下个来访者,脸上堆出程式化的笑容。
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鼻。老伴听完经过,把输液管往旁边一拨:"咱们那三平方,是不是当年搭的煤棚?"老王突然想起每个冬天,他都要把蜂窝煤码得整整齐齐,最冷的那几天,煤渣子能堆到门槛那么高。
拆迁办墙上的电子钟显示16:30,工作人员开始收拾文件。老王攥着档案馆开的证明,看小张锁上了办公室的门。"明天早点来。"小张头也不回地说,"对了,下周就截止登记了。"
街角卖糖炒栗子的摊子支起来了,铁铲刮着锅底沙沙响。老王摸出几个硬币,栗子刚出锅,烫得他在两手间倒来倒去。三十年前搬来那天,巷口也有个栗子摊,老伴那时候还是梳着大辫子的姑娘。
茶水间的纸杯上印着"为人民服务"的红字。老王接热水时,听见里屋传来笑声:"......那老头真好糊弄......"杯里的茶叶慢慢舒展开,像他那些被揉皱了的证明材料。
最后一班公交车上,老王数着窗外逐一亮起的路灯。手机又震了,是儿子发的信息:"爸,主治医说妈得尽快手术。"车窗映出他模糊的影子,和三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钳工重叠在一起。
家门口的拆迁公告栏前围着几个人。老王挤进去看,新贴的通知上写着:"明日启动强拆程序。"夜风掀起纸角,哗啦哗啦响,像他年轻时在车间里抖开的那张蓝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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