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铁里的陌生人

早晨七点四十分的地铁站台，人群像沙丁鱼罐头般挤在一起。我缩在羽绒服里，呼出的白气在镜片上结了一层薄霜。列车进站的轰鸣声由远及近，带起的风卷着站台上零星的报纸碎屑打转。

车门打开的瞬间，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向前涌动。我被推搡着跌进车厢，后背撞在金属扶杆上，发出一声闷响。周围乘客的香水味、早餐的葱油味和某种药膏的刺鼻气味混在一起，在密闭空间里发酵成令人窒息的浊流。

忽然注意到斜对角坐着个穿藏青色工装的老汉。他膝盖上摊着个铝制饭盒，正用长满老茧的手指把咸菜仔细码在米饭上。那双手的指节粗大变形，像老树的瘤节。当列车穿过隧道时，车窗变成模糊的镜子，映出他低头咀嚼时松垮的腮帮，和工装领口露出的半截红色秋衣领子。

我数着他太阳穴附近的三颗老年斑发呆，直到报站声惊醒思绪。老汉起身时饭盒盖子弹开了，几粒米饭滚落在车厢地板上。他弯腰去捡，旁边穿高跟鞋的姑娘皱眉往旁边挪了半步，细跟差点踩到他青筋凸起的手背。

车门关闭前最后一眼，看见他把饭盒塞进帆布包，包带上别着张褪色的工牌，隐约露出"XX机械厂"几个字。列车再次启动时，玻璃窗上我们的倒影重叠又分开，像两条永远平行的铁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