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茶馆

城西拐角处的茶馆,开了有些年头了。褪了色的招牌斜挂在门楣上,字迹模糊得连最熟稔的老主顾也说不出它原本的模样。每日清晨,天刚蒙蒙亮,老板便卸下门板,支起炉灶,水汽便从门缝里钻出来,在冷清的街上游荡。

茶馆里多是些上了年纪的人。他们来得极早,占据着固定的位置,要一壶最便宜的粗茶,能从晨光熹微坐到日上三竿。老张头总坐在靠窗的第二张桌子,面前摆着掉了瓷的搪瓷缸子,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,不知是打着什么节拍。

"听说了么?东街的裁缝铺关张了。"老王头嘬着茶,忽然说道。

"早该关了,"老李头接话,"他那手艺,补个扣子都能歪到胳肢窝去。"

众人便笑起来,皱纹里夹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。笑声未落,门外进来个年轻人,背着硕大的帆布包,额头上沁着汗珠。屋里顿时安静了些,老人们用余光打量着他,像是看着一个闯入者。

"有冰水吗?"年轻人问。

老板从柜台后抬起头来:"只有热茶。"

年轻人皱了皱眉,转身走了。门帘落下时,老张头忽然说:"现在的年轻人,连口热茶都喝不得了。"

"是啊,"老李头附和道,"我们那会儿,三伏天还喝滚烫的茶呢。"

茶馆里又恢复了窸窸窣窣的谈话声,话题从年轻人的娇气转到物价上涨,又转到儿女不孝。阳光透过油乎乎的玻璃窗照进来,落在褪了色的红漆地面上,像一块洗得发白的补丁。

门外,城市的喧嚣渐次苏醒。汽车的喇叭声、小贩的吆喝声、隔壁理发店的收音机声,一股脑儿涌进来,又被老旧的墙壁挡回去些许。茶馆里的时间却仿佛走得更慢些,茶客们的声音渐渐低下去,有人开始打盹,脑袋一点一点的,像风里的芦苇。

柜台上的老式座钟敲了十下,几个老人慢吞吞地站起身,拍掉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各自踱回家去。老板便开始收拾桌子,将那些残留着茶渍的杯子摞起来,发出沉闷的碰撞声。

夕阳西沉时,茶馆里只剩下老张头一个人。他望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,手指仍在桌面上敲着那个无人知晓的节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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