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茶馆

城东的永兴茶馆，是仅存不多的老式茶楼了。四壁乌黑，墙角堆着些不知何年何月的煤灰，木桌木椅都磨出了油亮的光。每日清晨，总有些老人踱进来，要一壶最便宜的茉莉香片，消磨半日光阴。

掌柜是个五十来岁的胖子，姓周，整日倚在柜台后面，看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。有客人来，他便懒懒地泡茶，铜壶里的水汽蒸腾起来，模糊了他那张圆脸。茶钱是极便宜的，三块钱便能坐一上午，故而生意虽不红火，倒也勉强维持。

常客中有一位李老头，七十有三，瘦得如同竹竿，却每日必到。他总坐在靠窗的位置，从口袋里排出九个硬币——三个一元，六个五角——整整齐齐排在桌上，等周掌柜来收。这钱是他退休金的百分之一，算得极准。

"老李，又来看街？"周掌柜有时问。

"嗯，看街。"李老头便答。

窗外是条小街，对面新开了家奶茶店，常有年轻人进出，捧着花花绿绿的杯子。李老头看着他们，眼神浑浊，不知在想什么。偶尔有年轻人朝茶馆张望，目光扫过这些老人和陈旧的摆设，便匆匆走开了。

前日下雨，茶馆漏水，水滴在火炉上滋滋作响。周掌柜骂了句天气，挪了挪椅子继续看电视。李老头却忽然说："我那孙子，说要带我去喝什么珍珠奶茶。"

"好事啊。"周掌柜头也不抬。

"我没去。"李老头端起茶杯，手有些抖，"那东西甜得发苦，哪有茶好喝。"

周掌柜这才抬头，看见老头盯着对面奶茶店，眼里竟有些湿润。他不知说什么好，只把李老头杯里的冷茶倒掉，重新沏了一杯热的。

今日李老头没来。他的位置上坐着个生面孔，要了杯奶茶，嫌茶馆没有WiFi。周掌柜望着那个空座位，想起昨天李老头排出的九个硬币，还差一个五角的没凑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