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茶馆

城东的茶馆，是有些年头的了。黑漆剥落的门楣上，"一品香"三个字早就褪了金粉，如今只剩些黯淡的痕迹，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骨头。

常来的是些老人。他们大抵六七十岁年纪，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衫，手指间夹着廉价的纸烟。每日清晨，太阳还未爬过屋脊，他们便陆续踱进来，拣了固定的位置坐下。跑堂的也不消问，自会端上他们喝惯的茶——多是五块钱一壶的茉莉花，偶尔也有阔绰的，要一壶十块的龙井。

王老头总坐在靠窗的第三张桌子。他从前是厂里的钳工，如今退休金刚够温饱。每日他来，先掏出块蓝布手帕，细细擦拭本就干净的桌面，然后从兜里摸出个铁皮盒子，排出三枚硬币，叮当响在桌上。

"老三样！"他喊。

跑堂的便送来一壶热茶，一碟瓜子，外加一小盘盐水花生。王老头慢慢地嗑，有时抬头望望窗外。窗外是条狭窄的巷子，偶尔有电动车呼啸而过，带起一阵尘土。

茶馆的老板姓李，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汉子，终日坐在柜台后面按计算器。有人问他为何不重新装修，他只摇头："就这样吧，改了，他们反而不来了。"

确实如此。老人们在这里，喝的不是茶，是时光。他们谈论物价、儿孙、年轻时的荒唐事，偶尔也说说死亡。谁要是连着几天不来，众人便心照不宣地沉默一阵，然后话题又转到别处去了。

前些日子，巷子口新开了家奶茶店。五颜六色的招牌亮得刺眼，终日里播放着流行歌曲。有几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从茶馆门前经过，探头看了看里头，又笑着走开了。

王老头望着他们的背影，低头喝了口茶。茶叶有些泛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