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槐树下的棋局

胡同口的老槐树底下,总摆着一张磨得发亮的木棋盘。棋盘四角钉着铁钉,已经生了红锈,却仍牢牢地固定着那些饱经风霜的木头。

每天午后,老周头便拎着他的马扎来了。他从兜里摸出布口袋,倒出三十二枚棋子,一一排在棋盘上。那些棋子油光水滑的,红黑两色早已褪成了酱紫与灰褐,每一枚的边缘都裹着层亮亮的包浆。老周头摆棋时总要先擦擦那枚"将"——那是他父亲传下来的老物件,背后刻着道浅浅的刀痕,据说是当年躲日本兵时磕的。

对面通常坐着剃头匠老李。他下棋时总爱把剃刀别在后腰,刀刃裹着油纸,随他弓背思考的动作在蓝布衫上一晃一晃。有回隔壁王婶抱着孙子观棋,孩子伸手去够那亮闪闪的物件,被老李瞪了一眼,吓得哇哇直哭。后来老李再来下棋,就把剃刀留在铺子里了。

卖冰棍的张婆子常把三轮车停在树荫下。她泡沫箱里垫着棉被,掀开时总带出股甜丝丝的凉气。见人厮杀到酣处,她便用木块敲敲车帮:"红车沉底啦!"老周头就作势要打,她赶紧缩着脖子笑,露出两颗金牙。

去年冬天老李中了风。开春后,老周头依旧摆开棋盘,却总在抬头时对着空荡荡的马扎发愣。有天张婆子突然坐下,用她粗糙的手抓起棋子:"将!"老周头怔了怔,皱纹里慢慢漾出笑意。蝉鸣声中,棋子啪地落在槐树影里,惊起了几粒浮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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