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槐树下的棋局

十字路口的老槐树下,总摆着一副棋盘。油漆剥落的石桌边,常坐着几个老人,他们时而皱眉,时而轻笑,手边搁着泡得发黄的搪瓷缸子。

王大爷来得最早。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裤腿挽到膝盖,露出青筋盘结的小腿。每日清晨,他蹒跚着从巷子深处踱来,先用扫帚拂去石凳上的落叶,再从布兜里摸出两枚油纸包的棋子——那是他用输液瓶的橡胶塞削成的,比原先的木头棋子更压手。

"将!"对面李老头突然拍桌。围观的人群里响起几声咳嗽,卖煎饼的妇人从推车后探出头,油星子溅在围裙上。王大爷却不慌,从兜里摸出块芝麻糖,掰了半块递给李老头,另半块塞进自己缺了牙的嘴里。他们下棋时总这样,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休战协议。

午后阳光斜切过树荫,照在棋盘裂开的缝隙里。修车铺的小学徒蹬着三轮车经过,后座上摞着五六个旧轮胎。他刹住车,伸长脖子看棋局,被师傅隔着半条街喝骂,忙不迭地蹬车逃开,链条哗啦啦响了一路。

卖糖葫芦的吆喝声由远及近时,王大爷正用食指抵着"炮"往后退。冰糖裹着的山楂在玻璃柜里红得透亮,几个放学的孩子凑过去,硬币在口袋里叮当作响。李老头趁这当口,偷偷把被吃掉的"马"又摆回棋盘。

路灯亮起来的时候,石桌上只剩未下完的残局。王大爷把棋子收进布兜,搪瓷缸底沉着几片茶叶。他起身时,槐树叶子沙沙响,像在笑他们又没分出胜负。巷子深处传来电视新闻的开场曲,炊烟从各家厨房的排气扇里钻出来,在暮色里缠作一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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