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道里的钢琴声

老陈家的旧钢琴摆在楼道转角处已有大半年了。琴身上积了薄灰，琴键间的缝隙里卡着几粒瓜子壳，想必是楼上李家的孩子偷吃零食时落下的。

这架钢琴是老陈女儿小时候用过的。如今女儿在国外定居，老陈夫妇守着空荡荡的三居室。去年大扫除时，老伴说要把钢琴处理掉，老陈却执意要搬到楼道里。"放着也是放着，说不定有人用得上。"他说这话时，眼睛盯着钢琴上那张褪色的考级证书。

起初没人碰这架钢琴。直到三楼的张老师放寒假，有天傍晚路过时随手试了几个音。第二天清晨，五楼的王奶奶买菜回来，看见张老师正弹着《致爱丽丝》，阳光透过楼道窗户斜斜地打在琴键上。

渐渐地，这架钢琴成了整栋楼的公共财产。周日下午，402的初中生会来练习考级曲目；晚饭后，六楼的新婚夫妇常来四手联弹；就连送外卖的小哥等餐时，也会用手机查简谱，生涩地弹出《小星星》。

上个月物业来检查消防通道，通知要清理杂物。业主群里讨论了一整天，最后达成共识：钢琴得留下。七楼的工程师老赵主动请缨，给钢琴装了四个小轮子，平日靠墙，需要时能轻松挪开。

昨晚我加班回来，看见老陈一个人坐在琴凳上。他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，迟迟没有落下。楼道声控灯忽然灭了，月光从窗口漫进来，给钢琴镀上一层银边。这时，楼上不知谁家传来了孩子的笑声。

老陈的手指终于落了下去。那是一首很简单的练习曲，断断续续的琴声在楼道里轻轻回荡，像极了我们这座老楼平稳而绵长的呼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