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夜路灯

路灯亮起来了，在冬日的黄昏里显得格外刺眼。那光惨白，照在行人的脸上，竟像是涂了一层薄薄的蜡。

我每日下班，总要经过这条路。路旁有一家小小的面馆，老板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，青白脸色，皱纹间时常夹些倦意。他家的面并不好吃，面汤寡淡，面条也煮得发软，然而生意却意外地不错。究其原因，不过是价格便宜——十块钱一碗，在这城里，已是难得。

面馆对面，常蹲着一个卖烤红薯的妇人。她的红薯烤得极好，外皮焦脆，内里绵软，要价却比旁处贵一元。行人每每驻足于面馆前，却鲜少有人光顾她的摊子。妇人不恼，只是静静地守着炉子，偶尔抬头望一望面馆里攒动的人头，又低头去拨弄炉中的炭火。

前些日子，面馆忽然挂出了"转让"的牌子。老头坐在门口，眼神空落落的，像是被抽走了什么。后来才听说，他的独子生了重病，需要回老家照顾。面馆维持不易，十块钱一碗的面，刨去房租水电，所剩无几，哪里还经得起变故？

对面卖红薯的妇人依旧出摊，只是烤炉边多了一张小凳。老头有时会来坐坐，他们并不交谈，只是沉默地望着路上匆匆的行人。路灯的光照在他们身上，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，纠缠在一起，又很快分开。

昨夜里下了一场雨，今晨的路面湿漉漉的。面馆已经易主，新老板正在指挥工人拆换招牌。卖红薯的妇人没有来，她的炉子孤零零地立在路边，积了一层薄薄的雨水。

路灯仍旧亮着，在雨后的清晨显得多余。行人匆匆走过，踩碎了一地的光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