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常日子里的光
巷口的老槐树底下,张裁缝的铺子照例在早晨七点卸下门板。木门与石槛摩擦的声音很轻,却惊醒了伏在柜台上的黑猫。它伸了个懒腰,尾巴扫过樟木尺子,尺子便滚到那台"蝴蝶"牌缝纫机旁边去了。
缝纫机上压着半件蓝布褂子。张裁缝摸出老花镜架在鼻梁上,镜腿上的细绳在耳后打了个结。他并不急着干活,先往搪瓷缸里捏了撮高末,提起煤炉上坐着的水壶。水汽撞在玻璃窗上,凝成细密的水珠。
"张师傅,我的裤子改好了么?"穿校服的男孩扒着柜台问,书包带子滑落到肘弯。张裁缝从柜子里掏出个布袋,抖出一条藏青色长裤,裤脚处露出崭新的折痕。"你试试。"他说着转过身去整理线轴,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换衣声。
胡同深处飘来炸油条的香气。李婶端着铝锅挨家送豆浆,胶鞋底踩着湿润的青石板。她路过裁缝铺时总要朝里望一眼,看见那台老式收音机在播天气预报,看见墙上的月份牌翻到立秋那页,看见黑猫正在舔舐沾了线头的爪子。
午后三点,阳光斜斜地切进门楣。张裁缝取下别在衣襟上的针插,给最后一件衬衣锁好扣眼。他忽然发现缝纫机抽屉里躺着颗水果糖,包装纸已经发黄,大约是去年端午时隔壁孩子塞进来的。老人把糖放进嘴里,甜味漫开的瞬间,听见风铃在屋檐下叮咚作响。
暮色爬上窗棂时,老槐树的影子在水泥地上越拉越长。张裁缝把门板一块块装回去,黑猫从他脚边溜出,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。明天清晨,木门与石槛的摩擦声还会准时响起,惊落槐树上宿夜的露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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