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窗

我对雨有一种特殊的感情。这感情并非与生俱来，而是经年累月，在屋檐下一点点积攒起来的。

幼时家住老式弄堂，每逢雨季，屋角便显出几处"漏孔"，母亲便搬出脸盆、搪瓷碗来接水。水滴敲击盆底，叮咚作响，竟成了一种奇特的乐器。我常趴在八仙桌上写功课，听那雨滴节奏忽急忽缓，倒比学堂里的音乐课有趣得多。

后来搬进了楼房，雨声便隔了一层。但雨天的气息仍会从窗缝渗进来，湿润的，带着泥土的腥气。我常在雨天临窗读书，书页总比平日柔软些，翻动时沙沙作响，竟与窗外的雨声相应和。

最难忘的是那年梅雨季，连下十余日。墙角生出青霉，衣物尽染潮气。我独居斗室，偏在此时得了热伤风。昏沉中听得雨打遮阳棚，忽远忽近，如梦中呓语。房东太太端来一碗姜汤，热气在雨雾中蜿蜒上升，那姜的辛辣竟成了我对那年雨季最鲜明的记忆。

如今住在高楼，装了双层玻璃，雨声便更远了。但我仍会在雨天推开半扇窗，听雨滴在空调外机上溅开。雨水冲刷着城市，也冲刷着记忆深处的某些角落。那些与雨有关的片段，便在这潮湿的空气里一一浮现。

雨终究是要停的，但那些在雨中滋长的情愫，却会长久地留在心底，像苔藓留在老墙的背阴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