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失的片刻

闹钟响起的时候，手指已经先于意识按下了关闭键。眼睛尚未睁开，身子却已经侧转，双脚探向拖鞋的位置。这样的动作，在过去的十年里，大约重复了三千余次。

地铁站里永远挤满了人。人们排着队，一个挨着一个，像被串起来的蚂蚱。眼睛盯着手机屏幕，手指不停地滑动，偶尔抬头看一眼到站指示灯，又迅速低下头去。我注意到一个年轻女子，她的拇指在屏幕上飞快地跳跃，却不曾抬头看一眼窗外掠过的春日新绿。

午饭常是叫外卖解决的。塑料餐盒里的饭菜尚有余温，便已经被三五口扒拉干净。同事们边吃边讨论下午的会议，没有人注意到今天的排骨炖得恰到好处，海带的咸鲜与猪肉的油脂在口中交融的滋味。

下班时分，电梯里总是满的。人们挤在一起，却都默契地望着楼层数字，仿佛那跳动的红色数码是什么了不得的玄机。有次电梯突然故障，悬在两层之间。起初是惯常的抱怨，后来沉默如铁幕般降下。在漫长的二十分钟里，十二个陌生人面面相觑，竟无人开口说一句话。

回到家中，洗衣机已经开始工作。塞进去的衣物在滚筒里翻搅，连同早晨匆忙间留下的些许体温一起被冲刷殆尽。阳台上的绿植又枯了一盆，记不清上次浇水是什么时候的事了。

夜里躺在床上，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。一条条信息划过，却想不起今天可曾真正看过谁的眼睛。窗外的月亮很圆，但窗帘已经拉上。

我们得到了速度，却失去了驻足的能力；掌握了即时通讯，却遗忘了促膝长谈的温情。在永不停歇的追逐中，那些本该细细品味的片刻，如同指间沙，无声无息地流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