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,我毕业了
清晨五点四十分,我醒了。宿舍里还是暗的,只有门缝底下透进一线走廊的灯光。老张的鼾声照例响着,像一台时好时坏的旧拖拉机。我摸出枕头下的手机,屏幕上显示着日期:六月十五日。
我轻手轻脚地爬下床,铁架床发出"吱呀"的声响,对面上铺的小林翻了个身。四年来,这声音听了无数次,今天竟是最后一次了。
阳台上的塑料盆里泡着昨天的袜子,水已经凉了。我拧开水龙头,水流冲击盆底的声音特别响。忽然想起大一刚来时,隔壁寝室因为半夜洗衣服被投诉的旧事,不禁笑了笑。洗衣粉的泡沫在晨光里泛着浅蓝色,一个个破碎了。
七点钟,楼道里渐渐有了脚步声。老张终于醒了,顶着一头乱发问我:"老陈,你的学士帽呢?"我指了指书桌上那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。他抓了抓肚皮,叹气道:"四年就这么过去了啊。"这话他说了半个月,每次语气都一样。
礼堂里的风扇转得吃力,前排女生的流苏被吹得晃来晃去。校长在台上念着长长的名单,我数着前面还有多少人才轮到自己。手心出了汗,握着的毕业证书边缘有些发潮。当念到我名字时,腿竟然软了一下,上台时险些踩空台阶。
合影结束后,班长提议去食堂吃最后一顿饭。我们六个人围着那张总缺个角的餐桌,老王从塑料袋里掏出两罐啤酒,说是在小卖部冰箱最底层找到的。铁皮拉环"啪"地一声打开,泡沫溢出来,流到他手指上。没人说话,只听见头顶电扇"嘎吱嘎吱"地转。
下午三点,我开始收拾行李。书架最底层压着大一时的英语笔记本,纸页已经泛黄。从里面掉出一张电影票根,日期是二零一九年十月十二日,那是我第一次和室友们去看电影。窗外的知了突然叫起来,一声接一声,像是催着我们离开。
傍晚时分,我拖着行李箱走过操场。篮球场上还有人在打球,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。看台最上层坐着个人,背影很像是经常来捡矿泉水瓶的那个大爷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一直延伸到跑道的第四道上。
宿舍楼下的枇杷树结果了,青黄色的果实藏在叶子中间。去年这时候,我们还用晾衣杆打下来过几个,酸得直咧嘴。门口的保安老李冲我点点头,说了句"以后常回来看看",又低头继续摆弄他的收音机。
地铁站入口的台阶上落着一只知了,已经不会动了。我绕过它,听见身后校园的钟敲了六下。车厢里冷气很足,我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,发现学士帽的流苏不知什么时候歪向了左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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