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月温柔
岁月这东西,向来是磨人的。它如刀如锉,将人削得棱角全无,锉得面目全非。然而,亦有例外,譬如我认识的张先生。
张先生是个教书匠,年近六十,头发已花白如雪。他走路时微微佝偻着背,却总爱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,颇有些旧时文人的模样。他教书极认真,一笔一划地写板书,字迹工整得如同刻印的一般。学生顽劣,他也不恼,只是慢条斯理地说:"你们这般闹,我是不急的,只怕误了你们的功课。"
他妻子早逝,膝下无子。每日放学后,便独自踱回他那两间小平房。我曾去过一次,屋内收拾得极为整洁,书架上排着泛黄的书,桌上摆着一个青瓷花瓶,插着几枝不知名的野花。窗台上养着一盆兰草,长势甚好。
每逢周末,常见他坐在巷口的槐树下,捧着一本旧书读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偶尔有孩童跑过,他便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果分给他们。
去年冬天,他病了。我去看他时,他正躺在床上,面色苍白,却还笑着对我说:"人老了,病痛是难免的。我这辈子,没做过什么大事,倒也安稳。"说着,指了指桌上的水杯,示意我喝水。那杯子是粗瓷的,边缘已有些缺口,却擦得锃亮。
后来,他走了。整理遗物时,发现他枕头下压着一封信,是写给他亡妻的。信纸已经泛黄,字迹却依然清晰:"......日子虽然清苦,却也不觉得难过。教书育人,看着孩子们长大,也是一种福分......"
他的葬礼很简单,几个老同事和以前的学生来了。阳光很好,照在那方小小的墓碑上,竟显出几分暖意。
我想,所谓被以待,大约便是如此罢。不问收获,不较得失,只将日子过得从容,如溪水般静静流淌。岁月虽无情,却也奈何不得这般心性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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