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不及牵手

那日,在街角看见一对老夫妇。男人身形佝偻,女人腿脚不便,偏是走得急。男人伸手去扶,女人却已向前踉跄了几步。

我想,世间多少事,大抵如此。

陈君是我旧识。去年冬夜,他约我在小酒馆叙话。酒过三巡,忽说起少时邻家女子。那女子常穿素色衣裳,立在巷口槐树下等他上学。陈君每每装睡迟起,女子便独自走了。后来他搬家,竟未及告别。

"如今想来,那时若牵一回手也好。"陈君转动酒杯,杯底残酒晃出些微光,"上月听说她病故了。"

柜台里的收音机正播着三十年代的旧曲,沙沙地响。窗外飘着细雪,落在玻璃上就化了。

医院走廊上常能看见类似的场景。有次见个年轻人扶着老母亲做检查,老人走得慢,年轻人便松开手先去排队。待回头时,老人扶着墙喘气,手指在墙上抓出几道浅浅的白痕。

张家的女儿留学前夜,整理出几大箱旧物。她母亲立在房门口看着,忽然说:"你三岁时在百货公司走丢,我找到你时,你正攥着个陌生妇人的衣角。"女儿大笑,问后来呢。"后来……"母亲顿了顿,"后来就再没让你离开过视线。"次日送机,安检口人潮涌动,母亲的手刚抬起,女儿已转身没入人群。

这些未牵成的手,悬在半空,竟比实实在在的接触更叫人记得真切。犹如雨前低飞的蜻蜓,翅膀掠过水面,到底没点下去,那涟漪却已经在人心深处荡开了。

老周退休后爱上摄影,专拍街头陌生人擦肩而过的瞬间。他说最动人的是那些将触未触的衣角,将碰未碰的指尖。"差一毫厘,就是另一个故事了。"

其实何止人与人的牵手。春日的风筝线,夏夜的萤火虫,秋晨的露水,冬至的初雪,哪个不是在我们伸手之前就已消逝?偏是这些来不及,在记忆里生了根,长成永不凋零的模样。

人生大半遗憾,都藏在那几厘米的间距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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