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千世界和你

每天早上，我总在同一个面摊吃面。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，手指粗短，指甲缝里嵌着面粉。他揉面的动作很利索，面团在他掌心翻飞，像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。

摊子对面是一家新开的奶茶店。几个年轻店员穿着整齐的制服，头发染成各种颜色。他们总是笑嘻嘻的，说话带着夸张的抑扬顿挫。每每看见他们，那摊主便从鼻孔里"哼"出一声，手下揉面的力道便加重三分。

前些日子，奶茶店搞促销，排队的年轻人一直排到面摊前。有个姑娘穿着露脐装，肚脐上还镶了颗闪亮的钉。她站在面摊旁，不耐烦地用鞋尖点地。摊主忽然将擀面杖往案板上一砸，"砰"的一声，那姑娘吓得一哆嗦。

"现在的年轻人，"摊主后来对我说，"都像没根的浮萍。"他说话时眼睛盯着奶茶店招牌上那个巨大的卡通头像，那头像正咧着嘴笑，露出十六颗雪白的牙齿。

我常想，这摊主大约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和他作对。隔壁水果店的老板娘整日用喇叭喊着"亏本甩卖"，楼上装修的电钻声总在午后准时响起，就连巷口的流浪狗也专挑他的摊前便溺。

直到有天早晨，我发现面摊没开张。隔壁水果店的老板娘告诉我，摊主昨夜脑溢血，送医院去了。说这话时，她手里攥着一把零钱，说是街坊们凑的医药费。

奶茶店的小伙子们不知从哪听说了消息，竟也凑了份子。那个肚脐镶钉的姑娘，今天穿了一件规规矩矩的T恤，默默把钱塞进水果店老板娘手里。

三千世界，原不过是一碗面，一杯茶，和那些你以为永远不会交集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