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人的村庄和闺蜜

老家的村子空了。去年回去,发现连狗叫声都稀了。青壮年像撒出去的豆子,滚进了城市的水泥缝里。我家那三间瓦房,就剩堂屋的神龛还亮着红灯泡,是父亲每月回来上香时换的。

唯独村东头的阿萍没走。她家开小卖部,卖盐糖肥皂,兼着帮外出的人照看钥匙。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她结婚那年我当了伴娘,后来她离了,带着女儿回村,我们就又恢复了童年时的亲密。每次我回去,她总提前煮好一锅菱角,坐在褪色的塑料凳上等我。

七月的午后特别静,连蝉鸣都显得多余。我们蹲在她家后院摘空心菜,她突然说:“知道我为啥不进城不?上周给王婶送酱油,看见她家燕子窝里孵出小崽了。”她指甲缝里嵌着泥,手腕上还戴着我们二十岁时在庙会上买的玻璃珠子。

小卖部的冰柜嗡嗡响,镇着几瓶汽水。她女儿趴在柜台写作业,铅笔头短得快要握不住。阿萍撩起衣角擦汗时,我瞥见她腰间那道剖腹产的疤,像条僵硬的蜈蚣。村里人说她傻,守着个半死不活的小店。可那天我们分吃一包辣条,辣得直吸气时,她忽然笑:“你记不记得初中逃课,我们在后山发现的那棵野柿子树?”

暮色漫上来,她拧亮廊下的灯泡,飞蛾立刻扑向那团昏黄。我在返城的车上收到她的消息:“晒好的梅干菜放你包里了。”后视镜里,整个村庄正在暗下去,只有她家门口那盏灯,暖烘烘地悬在夜色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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