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屋记

小屋其实不小,只是我住得久了,便觉得它小。四壁萧然,一张木桌,一把藤椅,一架书,如此而已。窗子朝北,终年不见阳光,只在夏季黄昏时分,偶有斜晖漏进来,在墙上爬行片刻,便匆匆遁去了。

我在这屋里住了三年。头一年尚有人来访,后来便渐渐少了。先是老周,他说忙,便不来了;接着是小王,他说要搬家,搬去了城南;最后连隔壁的李先生也少见了,他新得了孙子,终日围着那小肉团转。于是我的小屋便愈发寂寥起来。

电话是有的,但极少响起。偶有来电,不是推销便是催缴。我便养成了不接电话的习惯,任那铃声在空屋里徒然响着,像一只被遗弃的狗在吠。

我也曾试图呼唤友谊。给老周发过信息,他说改天聚,这"改天"便遥遥无期;约小王吃饭,他总说下次,这"下次"竟成了永诀——他上月车祸死了。我去吊唁,见他静静地躺着,脸上施了脂粉,倒比生前气色好些。灵堂里人很多,都说着"可惜"之类的话,却不知有几人真心。

现在我也不再呼唤了。友谊这东西,像极了北窗的阳光,你越追它,它越躲得快。不如安坐小屋,看灰尘在光线里跳舞。灰尘是忠实的,从不爽约,每日必至。

有时我想,或许友谊本就是个虚妄的词,人们用它来掩饰孤独,如同用窗帘遮挡空洞的窗户。

小屋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,我常对着它说话,它从不反驳,也不离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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