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中

她每日早晨梳头，总要瞧那面镜子。镜是老式的，边缘刻着些缠枝花纹，铜色已有些发暗，映出的人影便也朦胧胧的。她先看自己的脸，又看自己的眉，总疑心眉梢有些下垂，于是又拔又画，费去许多工夫。

她三十四岁了，在机关里做着一份闲差。同事们大抵是年轻人，见了她只客套地唤一声"李姐"，便各自聚在一处，谈笑风生。她偶尔也想加入，却不知从何说起。那些年轻人谈论的明星、综艺、网红店，于她竟如外国话一般陌生。

办公室里新来了一个姑娘，约莫二十五六岁，圆脸，爱笑。这姑娘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，衣服一周不重样。她冷眼旁观，暗自计算着这姑娘的薪水哪够这般花费。然而某日午休，她偶然瞥见那姑娘正对着手机自拍，笑得极灿烂。那笑容里有一种她许久未见的——对自己的满意。

那天晚上，她独自在浴室里站了很久。镜子被水汽蒙住，她又用手擦净。人湿着头发，眼角已有细纹，但眼神却意外地平静。她忽然想起大学时代，自己也曾穿着碎花裙子，在图书馆前的草坪上读过整整一下午的书。

次日清晨，她翻出一条搁置多年的藏青色连衣裙，略施脂粉。出门前，她最后照了照那面老镜子，这回却没有挑剔眉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