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儿
躺在床上,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,活像一只温顺的猫。她三岁半,眼睛大大的,黑得像两颗黑葡萄。
我坐在床沿看她。她忽然睁开眼,对我一笑,嘴角便现出两个酒窝来。
"要喝水么?"我问。
她摇摇头,却伸出小手来够我的衣角,攥在手心里。那小手软乎乎的,却有些凉。
"今天在幼儿园学了什么?"我又问。
"画小鸟,"她说,声音细细的,"黄老师说我画得好看。"
我想起她书包里那张皱巴巴的画纸,上面歪歪扭扭地涂着几道褐色和黄色,谁也看不出是鸟。但黄老师照例是夸的,横竖小孩子的画,原不必认真。
忽然咳嗽起来,小脸涨得通红。我忙去拍她的背。上月她刚得过肺炎,至今未痊愈。医生开了药,嘱咐不要受凉,可幼儿园里总有孩子穿得少,窗也开得大。
"药苦不苦?"我递过药瓶时问她。
"苦,"她皱起鼻子,"但我不哭。"
的确,她吃药时从不哭闹,只是小脸皱成一团,像只风干的苹果。喝完了,便张大嘴给我看,以示确实咽下去了。
夜渐深了,窗外有风摇动树枝的影子,映在墙上,如同许多只挥动的手。怕黑,我便留了一盏小灯。灯光昏黄,照着她半边脸,睫毛在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。
她忽然说:"爸爸,我梦见长翅膀了。"
"那很好啊,"我答,"能飞很高。"
"我飞到云上面,看见你在下面走,很小很小。"她边说边用手比划。
我笑了,她却一本正经,显见是真的做过这样的梦。小孩子的梦,总是稀奇古怪的,却又真实得紧。
她终于睡着了,呼吸均匀,偶尔咂咂嘴,大约梦里在吃什么好东西。我轻轻抽出被她压住的衣角,替她掖好被角。
人都说孩子是天使,我看未必。天使太遥远,也太完美。不过是,会生病,会撒娇,画不好小鸟,吃药时皱眉头。然而她熟睡的脸,在夜灯照耀下,竟显出几分圣洁来。
或许每个孩子都是掉落人间的星辰,沾染了尘世的烟火气,却依然发着微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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