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层下流淌的

老张头在江面上凿出个窟窿,把铁皮桶沉进墨绿色的水里。桶底触到冰层下流动的暗涌时,绳子在他皲裂的虎口上突然绷直,像被什么活物拽住了。

"到底了?"穿貂皮大衣的游客举着手机凑过来。

"早着呢。"老张头用棉手套抹了把胡子上的冰碴。他在这片封冻的江面摆了三十年茶摊,铁皮桶总要先在冰水里浸足十分钟,这样煮出来的老白茶才能逼出地道的松木香。游客们不知道,他们脚下三米厚的冰层里,暗流正推着碎冰碴子往东走,速度比岸上堵在早高峰的车流还快。

茶摊后面的冰雕乐园亮起霓虹灯时,老张头蹲在窟窿边抽烟。火星子映在漂着薄冰的水面上,突然被一道黑影截断——是条过路的狗鱼,青黑色的脊背在冰层下一闪而过。他想起年轻时见过的奇景:开江时整片冰面突然隆起,像有什么巨兽在底下翻身,其实不过是积蓄了整个冬天的暗流终于挣开了枷锁。

收摊前他照例要测冰厚。冰钎子扎到第七下才穿透,带出来的冰芯里夹着几粒沙金般的泡泡,那是被冻住的氧气。老张头用指甲掐碎一粒,气泡在他指间发出细微的爆裂声。这些泡泡沿着看不见的水流漂了上百公里,最终被困在这块冰里。就像他女儿,在南方那座终年无冰的城市当了十年理发师,去年寄回来的照片上,染了头火焰般的红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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