懂得

我向来以为爱是一种先天的本能，人人生来便知如何去爱，无需学习。这想法大抵是错了。

少年时听母亲说"等你长大就明白了"，颇不以为然。那时对爱的理解，不过是些甜言蜜语，或是书本上轰轰烈烈的故事。后来看见邻家夫妻吵架，妻子摔了碗筷，丈夫蹲在地上捡碎片，我便暗笑他们不懂爱。谁知十年后，我自己也在厨房里捡拾碎瓷片，指头被割出血来，才觉出那沉默里藏着的东西。

老赵在医院陪床三个月，人都瘦脱了形。他妻子患的是恶疾，医生说至多再活半年。我去探望时，见他正用棉签蘸了水，润他妻子干裂的嘴唇。那妇人已不能言，只是望着他，眼里汪着两潭浊水。老赵对我说："年轻时总嫌她唠叨，现在倒盼着她能骂我两句。"这话平淡，却听得我心头一紧。

去年冬天，父亲咳了两个月不见好。我硬拉着他去检查，查出肺里有个阴影。那几日我夜夜睡不着，忽然想起儿时发烧，父亲用酒精给我擦手心脚心的情景。后来复查说是普通炎症，虚惊一场。但自那以后，我每周都回家吃饭，不再嫌他总问我"工作怎么样"。

爱大约不是与生俱来的本领，而是岁月磨出来的茧子。它藏在摔碎的碗边，躲在病床的棉签上，隐在深夜擦拭酒精的手心里。非得被生活硌疼了，人才会爱的形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