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道是寻常
巷口的油条摊子不见了。那对老夫妻,男人炸油条,女人收钱,二十年来每早六点支起油布棚,铁锅里翻腾着金黄的面棍。我竟记不清他们是何时消失的,只某日突然发觉,那块磨得发亮的地砖上,只剩下一滩黑褐的油渍。
老张上个月走了。肺癌。追悼会上,他女儿捧着骨灰盒,对我说:"爸爸总念叨你写的字好。"我怔了怔,想起二十年前在厂里当文书,确实常替他抄写报表。那时他总站在我身后,带着一身机油味夸赞:"小陈这笔字,跟印出来似的。"后来我调去宣传科,再后来下岗,竟再没握过毛笔。
西街的梧桐被砍了。说是要拓宽道路。那些树比我年纪还大,夏天能遮住整条街的阳光。记得初中时,我和小芬总在树下背单词。她后来嫁到南方,去年回来探亲,我们在超市遇见,彼此都愣了半晌才叫出名字。她怀里抱着小孙女,粉团似的脸,全然不似当年辫子上扎着紫色绸带的少女。
昨夜整理旧书,从《代数》课本里飘出一张电影票根。字迹已经模糊,隐约辨得是人民电影院,1998年。那晚放的什么片子?同谁去看的?我盯着发黄的纸片看了许久,终于还是搁回书页间。有些事像浸了水的墨迹,越是描摹,越是模糊下去。
今早洗脸时,发现鬓角又多了几根白发。镜子里的面孔浮肿着,眼角堆叠的皱纹中卡着没洗净的洗面奶。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:"人老了,记性就像漏底的筛子。"当时只觉得她絮叨,如今才明白,那些漏下去的细碎,才是真正要紧的。
登录后可发表评论
点击登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