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夏天
蝉声聒噪的午后,我坐在老槐树下乘凉。槐树已经老了,枝干上裂着许多口子,像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。树荫漏下些光斑,洒在地上,明明灭灭的,倒像是一群跳动的小虫。
巷子口卖冰棍的老张头照例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来了。车后座上绑着个白漆木箱,棉被裹着,揭开便冒出一股白气。五分钱一根的红豆冰棍,咬在嘴里沙沙作响,甜味从舌尖一直漫到喉咙里去。
家里的竹床摆在堂屋正中,夜里躺上去,竹条硌得背脊生疼。母亲摇着蒲扇,扇风里夹着蚊香味。我数着帐角的一个破洞,那是去年被老鼠咬穿的。破洞的边缘参差不齐,在月光下泛着毛茸茸的光。
隔壁王婶家的收音机总在傍晚响起,播些我听不懂的戏文。王婶自己跟着哼唱,声音忽高忽低,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。有时她唱到一半突然停下,接着便是"啪"的一声,大约是在拍大腿上的蚊子。
七月里下过一场暴雨,巷子积了水。我们几个孩子折了纸船放在水里漂。阿毛的船最先沉没,他蹲在水洼边,看那湿透的纸船慢慢化开,变成一团模糊的白影。
后来槐树被砍了,老张头也不再卖冰棍。竹床不知去向,王婶的收音机也哑了。只有那些零碎的记忆,偶尔从脑海深处浮上来,像阳光下的尘埃,清晰可见却又抓它不住。
夏天年年都来,只是再不是那一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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