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人之恶

邻家有一妇人，姓张，尖嘴利舌，见人便挑剔。她不但挑拣水果摊上的苹果，对摊主恶语相向，还每每在小区群里指摘这家衣服晾得不好，那家孩子吵闹。众人皆避之如瘟神，私下里唤她"张刻薄"。

我也曾受过她的刁难。那日提着一袋橘子进电梯，她横眉竖目道："这橘子皮色不正，怕是打了蜡的，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挑选。"我一时语塞，只觉血往脸上涌，恨不得将那橘子掷在她脚下。终究是忍住了，回家后却兀自生了一肚子闷气。

后来听说张妇人早年丧夫，独自拉扯一个病儿，那孩子常年吃药，脾气古怪。她白日里上班，晚间照料病儿，十几年如一日。小区里有人见过她深夜独坐长椅，肩膀簌簌发抖，想是在哭。

我忽然记起自己幼时患病，母亲如何心急如焚，如何对护士恶言相向。人在重压之下，难免生出荆棘来护住柔软的内心。她的刻薄，未必不是一种求救。

一日在楼道遇见，她正弯腰拾级而上，背影伶仃。我不由道："张阿姨，我老家寄来些土产，晚些送您尝尝。"她怔了怔，面上横肉抖了两抖，终是挤出一句"不用"，但那语气已不似从前锋利。

人心中皆有苦处，只是有的化为蜜，有的凝成霜。宽容他人的刻薄，大约也是为自己日后可能的乖戾留一条退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