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雨帖

檐角的蛛网坠着水珠子,三日未断。起初是极细的,像蚕妇抽不尽的银丝,后来竟成串地往下掉,把青石板砸出些芝麻似的小坑。邻家阿婆晾在廊下的霉干菜,渐渐生出一层白毛,远看倒似裹了层薄棉絮。

河埠头的捣衣声稀疏了。穿蓝布衫的女人们蹲在湿漉漉的石阶上,棒槌举得老高,落下去却闷闷的,像是打在棉花包上。河水涨上来,淹没了最底那级石阶,有几尾鲫鱼在浑浊的水里翻着白肚皮。

杂货铺的朱老板最恼这种天气。红糖结成块,火柴擦不亮,连黄烟丝都泛着潮气。他天天在门槛上刮火柴,划一根,骂一句"杀千刀的天公",倒把门槛烧出七八个黑点子。昨日竟把整盒火柴浸了水,气得他腮帮子直抖,活像遭了瘟的青蛙。

最喜不过弄堂里的顽童。赤脚蹚着积水,把裤管卷到大腿根,专找水洼里踩。谁踩得水花高,便能当半日孩子王。只是回家总免不了一顿打——衣裳后襟溅满泥点子,活像一副水墨画。

梅雨时节,连钟表都走得慢了三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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