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的窖藏
巷子口的老槐树下,几个孩子追逐着,笑声像一串风铃,荡在夏日的空气里。李老头坐在藤椅上看着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那本发黄的相册。
照相馆的橱窗里摆着新式相机,自动对焦,连拍十张。李老头每次路过都要咂嘴,说不如他那台老海鸥。那台相机现在躺在抽屉里,橡胶皮腔早已破损,但他舍不得丢。三十五年前,他用这台相机给妻子拍了第一张照片。那时她站在油菜花田里,阳光斜照过来,她的影子比人先一步扑进了他的怀里。
社区的老年大学开了摄影班,王老师每周三下午教大家用手机修图。李老头学得慢,总记不住那些按钮的作用。但上周他忽然开窍,把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调出了颜色。照片上,他儿子穿着开裆裤,正歪歪扭扭地学走路。屏幕里的孩子忽然鲜活起来,红扑扑的脸蛋,嫩黄色的毛衣——原来记忆是有颜色的,只是被岁月漂白了。
隔壁张婶总说人老了记性差,昨天的事记不住,几十年前的事却像在眼前。李老头发现这话不对。记忆不是变淡了,而是像酒一样沉了下去。那些年轻时觉得平凡的瞬间,在时光的窖藏里,反而愈发清晰起来。
傍晚收衣服时,李老头看见天边的晚霞红得像年轻时见过的火烧云。他忽然想起二十三岁那年,和工友们躺在水泥管上抽烟,云也是这么红。那时他们谈论理想,以为青春永远挥霍不完。现在他知道了,青春不是用来挥霍的,是用来酿酒的原料。
楼下的孩子们散了,槐树叶沙沙响。李老头翻开相册新的一页,把今天在老年大学拍的大合照小心地贴上去。胶水黏住的不只是一张照片,还有此刻的阳光、笑声,和指尖微微的颤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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