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走的姿态

人行走于世上,大抵都揣着一个疑问:何为最好的姿态?这疑问不声不响地爬入脑中,在四下无人的夜里,便悄悄探出头来。

我曾见过一个老鞋匠,坐在街角的小铺里,戴着老花镜,手中的针线穿过皮革,发出细微的"哧啦"声。他脊背微驼,却自有一种挺拔。数十年来,他日日如此,修了无数双鞋,看了无数匆匆而过的脚。问他为何不搬去大些的店面,他只道:"脚认得路。"那副神情,分明是安于现状又超脱现状的模样。

巷口卖豆浆的王婆又是另一种气象。她嗓门极大,叫卖声能穿透三条街,脸上的皱纹里夹着笑意,却又夹着几分精明。她舀豆浆时手腕一翻,便是一碗,不多不少,恰如她对生活的态度——不贪多,也不肯少要。有人嫌她豆浆稀了,她便瞪起眼睛:"稀?你肚子里墨水才叫稀!"竟骂得人哑口无言。

中学时的张老师教书三十余载,板书永远工整,讲课声音不高不低。有顽劣学生在课上闹腾,他也不急,只把粉笔搁下,静静地看。学生们便在这沉默中自觉收敛。他常说:"教书不是灌水入瓶,而是点火。"这话我多年后才懂。

偶遇一位茶农,在雨后山间采茶。问他可觉得辛苦,他抹了把汗,笑道:"茶叶长出来,不采岂不可惜?"手上不停,指尖在茶尖上一掐一捻,动作熟极而流。茶筐满了,他便直起腰来望望山,那目光越过茶田,越过山峦,不知落向何处。

究竟何种姿态为佳?老鞋匠的专注,王婆的泼辣,张老师的沉稳,茶农的勤勉——似乎都各得其所。人生百态,本无一定之规。唯见他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得踏实,活得自洽,便觉那姿态都是好的。

人活一世,或坐或立,或奔或歇,只要与自己的本心不相悖,大约便是适宜的姿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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