酸杏

去年春天,我家院子里那棵老杏树死了。树干上爬满蛀洞,树枝枯得脆生生的,一折就断。父亲蹲在树根边,手指抠着树皮的裂缝,摇了摇头。

"早该锯了。"他立起身来,拍拍裤子上的木屑。

这棵树自我记事起就在那里,每年二月开一树粉白的花,到了五月便结出青黄的杏子。果子酸得很,没人爱吃,只偶尔有邻家孩子摘几个去,咬一口便皱着脸吐出来。母亲却每年都认真地收一篮子,熬成杏酱,装进玻璃瓶里排放在橱柜中。那些酱最后多半是要发霉倒掉的。

父亲借来锯子处理树干的当口,我在树下发现一窝蚂蚁。它们排着队,正搬运半块干瘪的杏肉。这大约是去年夏天落下的果实,如今成了它们的食粮。

树锯倒后,院子里亮堂了许多。母亲把原先树下放腌菜缸的地方改成了小花圃,种了些茑萝和太阳花。阳光直射下来时,那一片明艳得很。

前几日整理橱柜,翻出两瓶陈年杏酱。拧开盖子,酸味已经转成一种醇厚的香。抹在馒头上尝了尝,竟比记忆中的味道好许多。这才想起,那棵杏树其实已经死了三年,而母亲不做杏酱,也有三年了。

院子里新栽的柠檬树今年挂了果。母亲摘下一个切片泡水,递给我时说:"比杏子甜多了。"

我望着杯中晃动的柠檬片,忽然觉得,那些酸涩的杏子,或许本就该被遗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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