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常之镜

早晨洗脸时，我在镜中看见一张浮肿的脸。眼皮沉重地耷拉着，鼻翼两侧不知何时爬上了几点褐斑。我伸手去擦，那斑点自然纹丝不动。

办公室里，小王又接了新项目，他在会议室里侃侃而谈，声音穿过玻璃墙扎进我的耳朵。我低头看自己桌上那沓改了三次仍被退回的报表，忽然觉得钢笔比平日更沉重些。茶水间里，几位女同事讨论着新开的瑜伽班，她们穿着合身的连衣裙，腰间不见半点赘肉。我下意识地扯了扯衬衫下摆。

中午在常去的小面馆，老板娘照例给我的碗里多舀了一勺辣油。"你呀，就爱这个味儿。"她说。我搅动着红彤彤的面汤，想起去年体检时医生叮嘱要少吃辛辣。可这口腹之欲，竟是三十年来最忠诚的伙伴。

回家路上经过文具店，玻璃橱窗映出我的影子。西裤膝盖处坐着皱褶，公文包一角磨出了毛边。这身影与街上来往的时髦青年相比，确乎是陈旧了些。但当我细看，发现镜中人眼角虽有了细纹，目光却比二十岁时沉着许多。

夜半醒来，听见窗外雨打空调外机的声音。妻子在身旁均匀地呼吸，孩子的作业本还摊在客厅桌上。我摸到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，黑暗里轮廓渐次分明。忽然明白，那些让我焦虑的瑕疵，原来早已长成了我生活的纹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