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,别惊醒我的梦
秋风渐起,窗外的梧桐开始窸窣作响。树枝在风中摇曳,影子便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,在墙上爬行,宛如一只不安分的手。
我躺在床上,半梦半醒之间。这风实在可恶,它总是趁人不备,从门缝窗隙溜进来,翻动书页,吹散纸片,有时还会弄出些声响来。我想它大约是故意的,正如那些喜欢窥探别人秘密的眼睛一样,风也有窥探的癖好。
隔壁的老王昨日死了。据说是在睡梦中去的,很是安详。偏是清晨风大,将他的窗户吹得砰砰作响,惊醒了老王的儿子。儿子推门进去,发现父亲的眼睛还睁着,像是要看最后一眼这世上的风物。老王平日最恨风,常说风是天地间最不安分的东西,如今倒被风出卖了死讯。
楼下小贩的吆喝声被风扯得七零八落。那卖豆腐的老吴,向来中气十足,如今却只能断断续续地喊着"豆——腐——",风将他的声音切碎了撒向四面八方。他的脸被风吹得通红,手指关节肿大如枣,却仍旧日复一日地来,风雨无阻。
风从窗户缝挤进来,掀起我桌上未合的书页。那是我昨夜未看完的小说,正停在主人公梦见自己变成一只鸟的段落。风偏要将书页翻过去,露出下一页——主人公醒来,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。我连忙将书合上,不愿看那结局。
街角的梧桐叶被风揪下来几片,在空中打了几个转,粘在了陈寡妇的窗玻璃上。她丈夫去年车祸去世,至今她还留着丈夫的风衣挂在门后。风过时,那空荡荡的袖子就轻轻摆动,像是要拥抱什么。陈寡妇从不去动它,任风每日与亡夫的衣裳嬉戏。
风又大起来了,摇得电线呜呜作响。这声音使我想起幼时母亲唱的摇篮曲,只是不那么温柔。我蜷缩在被窝里,忽然希望风能停一停——至少在我入睡之前。
人世间多少梦,都被风吹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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