旅行者的记忆
老火车站钟楼的分针总比北京时间慢七分钟。我坐在候车厅的木条椅上,看着斜对面穿藏青色冲锋衣的男人——他正用铅笔在牛皮笔记本上涂抹,纸页间夹着褪色的车票根,像一群困在时间琥珀里的飞虫。
去年在喀什青旅遇见他时,那本子已经写满三分之二。凌晨三点的公共厨房,他守着俄式茶炊煮正山小种,蒸汽在玻璃窗上晕开时,他告诉我每个城市都该用味觉标记:兰州汽车西站转角的甜醅子发酵过度的酸,漠河供销社铁皮罐里硬得像石头的金币巧克力,还有阳朔漓江边掺了姜末的冰镇绿豆沙。
他的背包侧袋总插着个不锈钢酒壶。在张掖开往敦煌的大巴上,我见过他往壶盖倒出深琥珀色的液体,却不是酒——那是嘉峪关城墙下的杏皮茶,晒足三季的阳光在壶里继续发酵。他说这样能留住某年某日午后四点,西北风掠过垛口时扬起的细沙硌牙的触感。
此刻广播响起晚点通知,他忽然撕下一页笔记,折成纸飞机投向垃圾桶。泛黄的纸页在空中展开,我看见上面画着帕米尔高原的星空,铅笔标注的日期是2008年9月,旁边浸着咖啡渍的空白处写着:"慕士塔格的雪崩声像一万只铃铛。"
检票口开始骚动时,他摸出酒壶抿了一口。我闻到潮湿的陈皮香,是江南梅雨季的味道。那些被体温焐热的记忆碎片,正在不锈钢容器里持续进行着缓慢的化学反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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